譚木養：抓雞隊的來了，抓雞的，專門抓雞的。

記者：誰來了？

譚木養：專門抓雞隊。

記者：你怎么知道的？

譚木養：你看車上長兩個角的那個車，一看就知道是他們抓雞隊的。

今天是譚木養賣雞的日子，一萬多只雞裝上車，他就能掙到2萬多元錢，但他還有一筆讓人意想不到的收入。

養殖戶文桂芳：就靠雞糞來賺生活費，我們日常開銷，還有打疫苗，不是請工人嗎？沒有雞糞的話，我們絕對不能養雞。

記者：沒有雞糞就不養雞了嗎？

養殖戶文桂芳：不養了。

在很多地方，雞糞都被認為是污染，怎么到了這里就成了村民發財的路子呢？它真那么值錢嗎？

譚木養：上千萬的市場，這是一塊用雞糞做的大蛋糕，一塊大大的蛋糕。

養殖戶符春青：你進去鏟就值錢，我們說鏟，值錢，我們做生意，賣一次雞糞就得好幾千元錢，很合算的。

一萬只雞的雞糞收入就有8000多元錢。雞糞的身價倍增，都與眼前這個名叫譚木養的人有關。正是他在雞糞里挖掘了一條生財之道，帶領村民一年從雞糞里淘金600多萬元。譚木養是如何從雞糞里淘金的呢？

譚木養是那大鎮洛南村的村主任，他之所以能帶領村民從雞糞里淘金，就和他養的這種文昌雞有關。

譚木養：雞糞占一個家庭收入將近一半，如果養不好雞的話，雞糞掙的錢比養雞還多。

這是4000多只雞一個星期積累下來的雞糞。雞糞以前是養殖戶頭疼的問題，但現在抓完雞后，雞糞還能賣上個好價錢，養殖戶一說起來就非常開心。

養殖戶符春青：定金一甩多少錢給你，馬上給定金，快點鏟雞糞，求那個雞多拉點雞糞，賣得很興奮。

記者：這樹怎么回事兒？

譚木養：沒有，臺風打的，臺風打倒了，給雞當架子用了，雞站在那里了。

記者：這雞有些都能上樹？

譚木養：這是文昌雞，海南的一個名雞，這雞是比較野的。

記者：雞不好抓吧？

譚木養：不好抓，很野的，抓不住，這雞很野的。

譚木養是村里第一個規模化養雞的人。那大鎮村民以種橡膠、割膠為生，2004年譚木養在橡膠林里養雞，沒想到第一批雞就掙了2萬多元錢，這相當于村民割膠一年的收入。這個消息一下子轟動了整個村莊。譚木養賣雞的第二天，很多村民就像這樣，排起長隊搶購雞苗。

養殖戶符春青：看到他養多了我們也眼熱，以前人家講流傳紅眼病，看到這個錢就紅眼了。

養殖戶古亞霞：搞第一棟，又搞第二棟，賺到錢又搞第三棟，又搞這一棟。

農戶養雞熱情高漲，到2005年年底，那大鎮這樣熱鬧的賣雞場景天天都會出現。因為養雞，村民蓋上了新房。帶動大家致富的譚木養，也成了村民口中響當當的人物。

養殖戶符春青：他帶頭養雞了，帶富我們這一帶的人，一個帶一個，他是一號人物，我們這還是五號人物，差得遠了。

記者：他是一號，你是五號人物？

養殖戶符春青：他一號不是響當當。

譚木養：見到你和你打招呼，譚老板，譚老板，和你打個招呼，終于當老板了，養幾只雞也能當個老板也不錯。

在一片贊揚聲中，譚木養感覺自己就是養雞戶里的核心人物。沉浸在喜悅中的他沒想到，正是這橡膠林里養雞，會在不久之后成為他的一個噩夢。

2005年的一天，譚木養正在雞舍干活，突然沖進來一個人把他劈頭蓋臉罵了一頓。

譚木養：你把它處理掉，你不處理掉，以后搞死我橡膠樹你得賠錢，當時就說開了，態度也不好。

清理出來的雞糞，包裝好好的放在自家田邊，怎么會燒死她的橡膠樹呢？譚木養認為有人故意找茬，對雞糞燒死橡膠樹，更加認為不可能。可是沒過幾天，當地的水利管理員也找上了門。

譚木養：管理員又上門來說了，你再放那邊罰你的款了，管理員又找上門來了。

三天兩頭有人上門，譚木養坐不住了，他決定到自家堆雞糞的地方看一看，這一看卻把他嚇了一大跳。

譚木養正在搬的口袋，是三天前剛鏟出來的雞糞。現在是冬天，但記者卻看到，袋子上已經冒了煙。

譚木養：雞糞很熱的，發酵了很熱的，你不信，你摸一下，很燙手。

記者：有這么熱嗎？

譚木養：熱，很熱，溫度很高的。

記者：我覺得現在應該到三十多攝氏度了。

譚木養：是，才放三天，如果放久了還更麻煩。

雞糞發酵，有些袋子已經開始出現腐爛的痕跡。這不起眼的雞糞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威力呢？

養殖戶范光譽：那雞糞很咸的。

記者：你怎么知道是咸的？

養殖戶范光譽：因為你手刮傷了一點，脫點皮，沾到雞糞以后手很痛的，證明它是咸的，這就跟傷口上撒鹽是一樣。

譚木養：這個以前都有很多草的，現在都燒死了，連草都長不出來，你們記者現在也聞到了，很臭很臭的，這發酵了很臭的。

譚木養這才明白別人找上門來的原因，而事情還在向著更壞的方向發展，因為養雞，雞糞已經成了全村頭疼的問題。

養殖戶文桂芳：怎么清理？放去哪里？你埋也不是，也沒地方埋。

養殖戶范光譽：你不知道拿去哪兒，一個星期鏟出來，堆成山一樣。

一只成年雞一天產生將近三兩糞便，這樣的雞舍，一個星期就能鏟出5000斤雞糞。以前村民用雞糞種橡膠，但是2006年全村一天的雞糞就上萬斤。村民自家的膠園早就消耗不了那么多，多余的就被隨處堆放在村里。

村民陳火勝：田里面也污染，過路也污染，割膠，跑路，都有影響的，臭得要命。

村民譚亞偉：你在一公里外都能聞得到那臭味。

那時候一下雨，村里到處污水橫流，養雞影響全村的生活，雞糞成了村民的眼中釘，正因為如此，有人就把村里受污染的事歸罪于帶動大家養雞的譚木養。

村民譚亞偉：譚木養養雞，賺到錢了他不顧我們。

帶動村民致富，卻因為雞糞換來一片責備，譚木養心里很不是滋味。2007年，他騎著摩托車四處尋找解決雞糞的方法，幾個月下來卻毫無收獲。舊的沒處理完，新的雞糞又鏟出來，就在譚木養苦苦發愁的時候，突然來了一個自稱姓黃的廣東人，一開口就說要買雞糞。

譚木養：我當時聽了心里很高興，有人來找雞糞。一桌好菜招待那個黃老板。

譚木養：吃飽飯你就拉走就行了，什么時候給錢也行，不著急。

譚木養的妻子許春鳳：有錢賺不高興嗎？賣出去了，就是有錢賺。

可接下來，黃老板不僅要了他的雞糞，還當場給了5000元定金要長期收購。讓自己連覺都睡不安穩的雞糞，竟然能賣這么多錢，這筆意外之財，讓譚木養每天做夢都偷著樂。可是沒過多久，他卻對雞糞的去向產生了懷疑。

記者：那時候他要的量大嗎？

譚木養：大，有時候這樣的車一天要發兩車，那時候一個月最少要15車以上，我也奇怪他這么多的貨往哪里拉？

可譚木養追問雞糞去向時，黃老板卻遮遮掩掩并不愿多說，這引起了譚木養的好奇。在村里雞糞白送都沒人要，他花錢買這么多，到底要拉到哪里去呢？

那段時間，譚木養一直暗中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。為了追查雞糞的去向，他甚至偷偷跟蹤了運輸車，卻一無所獲。他越發感覺這雞糞里有蹊蹺。

2007年的一天，譚木養正在菜市場買菜，他意外地接到了黃老板的一個電話。放下手機，他就直奔雞糞裝車的地方。

譚木養：就跟他聊天，我就找他們，買煙給他們抽，請他們吃飯，我就偷偷問他那個司機我說你這個車往哪里拉？

平時都是黃老板親自過來拉貨，但那次他只派了一個司機過來，譚木養決定從這個缺口入手。那天，他有事兒沒事兒就找司機聊天。幾個回合下來，譚木養終于知道了雞糞的去向。

譚木養：當時他說，那一車那天晚上就發去陵水縣，我就叫他把基地告訴我，我也偷偷跟他去。

而這一去，譚木養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發財秘密，從此開始了他在雞糞里淘金的財富之旅。

2007年，譚木養從外地回來后，村民發現他竟然開始挨家挨戶上門收雞糞了。沒法處理、污染環境的雞糞，竟然有人收，這成了村里天大的喜事。村民爭先恐后地請譚木養去拉雞糞。

養殖戶范光譽：拉去，不要錢也拉去，請他喝酒。

貨車司機彭海聯：有兩千來包雞糞都有，一大車，大車進不了，進到旁邊，我們用這個車調，調出來直接裝上大車。

這樣一包40斤的雞糞，譚木養給出了8元的收購價，一棟雞舍一個星期靠雞糞就能收入將近兩千元錢，雞糞搖身一變成了村民心中的寶貝。

記者：說起雞糞這么開心？

養殖戶：干嗎不開心，有人來拉去就得錢了，能不開心？

養殖戶符春青：賣雞糞你都賣得興奮。

譚木養：老板娘，像她這樣，鏟一次，一個星期起碼有兩千多元錢的雞糞收入。

養殖戶符春青：以前做生意，你賺二三十元錢你都很高興，一下子到手幾千元錢，你說高興不高興？

記者：賣雞糞的錢嗎？

養殖戶符春青：對，一下子要得幾千元錢。

雞糞成了村民養雞的一筆意外之財，但村民怎么也想不明白，譚木養為什么要花高價收雞糞？他在外面又發現了什么商機呢？

海南盛產菠蘿蜜等熱帶水果，像這樣的種植園在三亞市、陵水縣一帶非常集中，譚木養考察時發現，在這些地方需要大量的雞糞做肥料，卻只能從外地運進來。

儋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長張廣英：畜牧業當時還比較落后，養殖比較少，所以雞糞大部分都從島外進來的。這一算，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。

譚木養：喂雞完就拉雞糞，拉出來，你鏟出來就是錢，幾乎沒什么成本，鏟出來就是錢，如果一只雞的雞糞算八角到一元錢，就是一千多萬元錢，這是一個很大的產業，如果你做得好，很大一塊蛋糕在里面，有塊肉在里面。

正是發現了這個秘密，譚木養才開始在村里收雞糞。處理了雞糞問題，養雞的人越來越多，那大鎮也出現了一支靠鏟雞糞掙外快的專門隊伍。鏟出來的雞糞，每天下午三四點，譚木養都會準時上門來收。

貨車司機彭海聯：有，大包，先拉一車去。

記者：還有拉？

貨車司機彭海聯：有，拉完這車還要去那邊拉，還有很多。

記者：那不是又得一車嗎？

貨車司機彭海聯：那邊還有兩車。

記者：還有兩車？

貨車司機彭海聯：那么滿。

不到十分鐘，司機就接到了好幾個催著拉雞糞的電話。2007年，有些村民怕譚木養不收雞糞，甚至還上門來和他套近乎請他喝酒。譚木養有些飄飄然，他覺得這雞糞掙錢也太輕松了。但很快他就發現，自己分到的這份雞糞蛋糕已是危機重重。

2007年的一天，譚木養突然接到一個養殖戶的電話，說雞糞不賣給他了。好好的怎么就不賣了呢？譚木養決定親自去看看情況。可到了養殖戶家后，他發現雞舍里的雞糞沒了，平時關系很好的養殖戶也不怎么搭理他。

譚木養：假裝做工，她不出來見我，給我氣的，拖她出來，我說你怎么回事？

她叫甘宗炎，就是那個給譚木養打電話的養殖戶。看到譚木養找上門來，她不得不說出了實情。

養殖戶甘宗炎：我跟他是老相熟，但是他給那價錢差別太大了。

記者：就是不高嗎？

養殖戶甘宗炎：不高，那時候我剛建這一棟雞舍，也沒什么收入，只好誰賣貴我就賣給誰了。

一直合作的老客戶，卻把自己預訂的雞糞賣給別人，譚木養非常生氣，可除了自己，還有誰會收雞糞呢？

譚木養：氣火了，罵一頓，以后我的雞糞，我不收你的了，我就走了。

譚木養沒想到，他竟然一語成真，接下來的幾天，拉雞糞的司機，都是兩手空空地回來。到底是誰在跟他搶雞糞呢？帶著這個疑問，譚木養決定到周圍雞舍轉一圈。可剛走進第一家養殖戶的雞舍，他就看到了驚人的一幕。

譚木養：看到有個人鏟雞糞，這個給8元一包，那個給8.5元一包，像人家拍賣，在那里競拍一樣。

以前滿地沒人要的雞糞，竟然像珍寶一樣在拍賣？而更讓譚木養吃驚的是，短短一個月時間，一包雞糞的價格竟然已經從8元飆升到了14元錢。

養殖戶邱雪萍：都是老板競爭，競爭的時候，你抬高5角，我抬高5角。

養殖戶范光譽：不停，一天有時候三五個都有。

記者：三五批人？

養殖戶范光譽：三五批人進來找你都有。

原來，譚木養收雞糞賺錢的消息傳出后，有人看到有利可圖，就蜂擁而上也收起了雞糞，甚至出現哄抬價格的現象。

獨門生意被人分一杯羹，譚木養心里不太痛快。想著有老客戶的關系在，養殖戶能賣自己一個面子，但事實上，誰也經不起利潤的誘惑。

養殖戶文桂芳：你能出6元，那6.5元的，肯定賣6.5元的，是不是？下次再給他，一樣的。

這樣的場面讓譚木養哭笑不得，自己這個把雞糞變成賺錢寶貝的人，竟然有一天也會被雞糞牽著鼻子走。

記者：老譚是不是有時候收不到也挺生氣的？

譚木養：是啊，怎么不生氣？發火了，想揍她了有時候。

養殖戶文桂芳：沒那么嚴重。

收不到雞糞，譚木養的生意越來越冷清。但他并不著急，因為他正在醞釀一個計劃，他相信憑借這個計劃，日后就能重新奪回當地雞糞市場的頭把交椅。

眼前這個人叫卜德軍，2008年冬，譚木養把他和另外四個養殖戶召集在一起，提出成立雞糞合作社，但這卻遭到了他們的一致嘲笑。

養殖戶卜德軍：我看雞糞合作社是很丟臉的，雞糞是最丟臉的了，是不？

譚木養：人家養豬的，種橡膠的，種水果的都能搞，干嗎我們不能搞，不是一樣的嗎，我們也是一個行業。

養殖戶黃水南：養雞養豬，哪有雞糞？干脆拿雞毛來還算好，雞毛合作社還好。

不管譚木養怎么說，就是沒有人愿意參加。就在雞糞合作社沒進展的時候，事情卻有了戲劇性的變化，有人主動把雞糞送上門來了。

養殖戶甘宗炎：過后我想想后悔，還是老相識好，我又賣回給他。搶都搶不到的雞糞，農戶為什么要突然送上門呢？在海南，夏天是用肥旺季，從外地來收雞糞的人自然多，可到了冬季用肥少的時候，雞糞賣不出去就得虧本，原來那些搶雞糞的收購商就不來了。

養殖戶文桂芳：打電話給那人早上來拉，又不來，到晚上又不來，到第二天早上我們還必須要打電話。

養殖戶邱雪萍：新老板，他來收購一點，看到行情不好了，他就收手了，不做了。

養殖戶范光譽：沒人要了，你還是找回老譚來。

養殖戶重新找上門，2009年，譚木養又收起了雞糞，并趁機提出成立雞糞合作社，要求雞糞只能由譚木養統一價格集中收購。很快，合作社穩定了雞糞市場。

記者：今天要發多少貨？

譚木養：今天兩車，一車大概三十多噸

譚木養：新鮮的，直接裝車運走，新鮮雞糞。

記者：這些都是新鮮的？

譚木養：剛鏟出來三兩天的雞糞。

雞糞生意有了保障，2010年，合作社又有了一個新舉動，投資開辦雞糞加工廠銷售雞肥。合作社不僅得到五百多戶養殖戶的響應，甚至引起了當地政府的注意。

儋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長張廣英：雞糞合作社是第一次由我們的農戶提出來的，非常新鮮，也非常到位，運作也不錯。

雞糞問題得到解決，養雞的人越來越多，2011年，那大鎮雞的年出欄量從2005年的百萬迅速增加到一千五百多萬只。譚木養的養殖規模也達到年出欄量十五萬只，產值三百多萬元，其中雞糞的銷售額就有一百多萬元。從雞糞里淘金的譚木養，再次成了遠近聞名的致富明星。

編導：譚思晨

攝像：劉杰